1969年初秋的一天,我和周玉春——我的师傅,铁牛-55的副驾——一起出车去团部。
回来的时候,师傅让我开。1968年9月,我们40名上海知青来到24团10连,我当了没有几天农工,就被安排到机务排,在铁牛-55轮式拖拉机上当学员。我们车长是韦正荣,副驾周玉春,加上我,三个人一个机组。当学员要学习很多机械知识,尤其要学习机车的保养、操作、维修、零部件的检修、油料的检查、加注、季节更替等等。北大荒的冬天冰天雪地,每天一大早要起来烤车,把被冻凝的润滑油烤化了才能发动机车。两位师傅教得很精心,我虽然用心学,但是进步不快。因为很难捞到驾驶的机会,所以我很珍惜每一次开车的时间。
这一天本来天气很好,去的时候还是大太阳天,离开团部回来时天有点阴,开到12连那个下坡的地方时 突然下起了大雨。12连到6连的路,原来要拐好几个大湾,经过好几个水沟。后来道路截弯取直,就不经过那几个水沟了。当时道路还没有改道,我们必须从那几个水沟过。因为雨下的急,车轮在地面直打滑,下坡时,方向盘已经不起作用了,我很紧张,又踩刹车,又扭方向盘,但是还是不能把车扭回到路中间。师傅一看,赶紧跟我换位,亲自操作,想挽回紧急的局面。但是被急雨打湿的路面,上面薄薄一层稀泥,根本没有摩擦力,于是机车向边上的水沟滑去,慢慢地慢慢地侧倾,最后倒在了沟里。沟不深,也没有多少水,但是机车已经倒了,靠我们两个人的力气是没法扶起来的。这时候雨也停了,不久路上来了一辆拖拉机,把我们的铁牛-55拉起来了。机车没有大碍,我们发动了车,就开回了连里。
因为事故没有造成什么损失,连里也没有给我什么处分。但是大概已经给大家留下了印象,我不是适合开车的料。不久,我被调离车组,去接任杨玉震的活——油料和材料保管员。
这次事故没有在我心中留下阴影,却在别人口中留下了口实。我不能评价它的影响力。我至今再也没有摸过方向盘,也没有考驾照的冲动,恐怕与此不无关系。
1970年冬天的一个夜晚,气温冷到零下三十多度。我在睡梦中被敲门声惊醒。铁牛-55的车长老韦要我即刻跟他去一个事故现场。原来,场部汽车队的一辆油罐车在10连以西10多公里处翻到路旁沟里,一罐汽油全流光了。事故车被10连的拖拉机拉起,开走了。老韦说,这一车汽油怪可惜的,好在天寒地冻,都还在沟里冰上存着呢,我们去把它弄回来。我是油料保管员,这件事我当然一定要去。我匆匆穿戴完毕,但是没有来得及穿袜子——我年轻时脚汗重,晚上袜子脱下来湿漉漉的,放在火道上烤,这时候黑灯瞎火的,一时半会找不着,又怕老韦着急,就光脚穿上棉胶鞋跟着走了。我们叫上了一个班的农工,带上铁锨、水桶、水舀子等工具,把一个空油罐装上爬犁,就开往事故现场去了。
大家用铁锨、水舀子把沟里漂浮着的汽油连水带油装进水桶,再传递到爬犁上,我就把桶里的油水倒进油罐。严寒的冬夜,在水沟里干着这活,这份罪遭的。但是这是抢救国家财产,大家谁都没有一句怨言。一连干了近三个小时,空油罐差不多装满了,水沟里冰上也几乎看不到有油水了,我们才开车回了连队。
处理完油罐,回到宿舍,脱下棉胶鞋,才发现脚已经冻白了。也不敢用热水烫,只用凉水洗了洗,又搓了半天,才睡下了。早上醒来,右脚板又痒又疼,一看,起了一溜的大泡。严重冻伤。
冻伤的脚走路都不得劲儿,一瘸一拐的。以后的一个多月里,每天都是那样一瘸一拐的。后来,冻伤渐渐平复了,可是我没有想到它给我带来的影响。机关宣传股的报道员王莉霞来10连采访,人们向她推荐优秀的油料保管员,于是她来采访我,这样我们就认识了。后来她推荐我到宣传股当报道员,后来我们同室工作,再后来我们就成了恋人。
1975年夏天,有一天二营副营长韩其化打电话要我到二营去一趟。我骑上政治处的公用自行车,就到了二营营部。公事完了,老韩盛情邀请我去他家吃晚饭。老韩在团部机关工作时我们就是好朋友,他家属跟我也很熟,我就不客气地去了。那一天,晚饭很丰盛,老韩家属熬的鱼,味道好极了。
晚饭后,我骑车回团部。过了四连,快到汽车队了,这时前方过来一辆小型车,车灯直照着我。我带着眼镜,被车灯一晃,什么也看不见了。往右让,怕掉沟里,往左拐,又怕撞上,就在我什么也看不见又左右为难的时候,只听见啪啦一声,自行车到了,耳边嘎嘎嘎响了几声,小型车拖斗的轮子贴着我的耳朵碾过,停下了。小型车是砖瓦厂的,司机吓得直后怕,差一点就是严重事故啊。问我伤着哪里没有,我站起身来,活动活动,一点事儿也没有。既然没事,小型车就开走了。自行车被碾得拧了麻花,自然是不能骑了。我只好扛起来,让它骑着我,走回了团部。
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,我想明天再去修车,就睡下了。没想到,这件事早已传遍了机关。政治处领导念我是“因公出差”出的事故,没有要我赔自行车,也没有严厉批评我。
事后想起来,要是当时我下车停着,等小型车过去再接着骑,不是什么事也没有了吗?要是我车把往左拧大一点,或者小型车司机不够镇静手脚忙乱一下,不就……
老话说,冥冥之中自有安排。虽然唯物主义不相信这一套,但是这些事该怎么解释呢?在以后的日子里,我总是心存一种敬畏之情,做好自己的事,让自己经得起命运的审查和考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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